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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日就这样懵懂凌乱地过去,转眼间,夜幕沉沉落下。
陆嘉念独自卧于床榻,无数次想理清头绪,可过了几个时辰依然是一团乱麻,只能闷闷不乐地阖上双眸。
兴许是白日所见冲击较大,她辗转反侧睡不踏实,好不容易安定下来,却又不觉间坠入深沉梦境——
那似乎是一间地下暗室,阴暗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,寒意森森的岩壁时而响起滴水声,在一片死寂之中格外清晰。
陆景幽坐于黑岩之上,零星烛火勾勒出分明棱角,脊梁颓然地微微弯着,褪去几分往日的威压,竟透出些许无力脆弱的意味。
他的手心里紧紧攥着一个银匣子,身侧是一口宽大沉重的棺材。
黑暗中响起衣料的摩挲声,陆景幽背对烛火,熟练地从袖中掏出一把锐利的匕首,双眸失了心神般黯淡无光。
他举起匕首对准了手腕,面无表情地狠狠刺了下去。
冷光划破苍白如纸的皮肉,血腥气骤然弥散在狭隘的暗室里,陆景幽却依然没什么反应,俊容木然得宛如冻着寒冰,只是打开银匣子将鲜血尽数收集起来。
匣子里原本还放着两粒褐色药丸,此时加以鲜血调和,渐渐变成干燥的粉末,散发出一阵刺鼻异香。
陆景幽缓缓挪开手腕,潦草地扯下布条包扎伤口,背光翻转之时,隐约可见腕间还有数不清的刀痕。
有的已经结痂,有的随着动作撕裂,鲜血层层浸染着单薄的布条,血迹凝固在玄色袖口......
可他似是全然感受不到,甚至拿起银匣子时,眸中终于闪过几分鲜活的光亮,唇角似有似无地勾起,转身将匣子里的粉末仔细铺撒在棺材之中。
陆嘉念的一缕神识肆意飘荡,看不明白陆景幽究竟在做什么,好奇地跟上去瞧着,登时就被吓了一跳。
幸好她口不能言亦不会被人看见,否则必会惊叫着倒退三尺。
偌大的棺材之中,竟然孤零零躺着她的尸身!
那棺材很是奇怪,宽大得足以放置两具尸首,像是夫妻合葬棺,而她的尸首就安然置于一侧,周身细密地铺着红褐色的粉末。
再定睛一看,棺材中的她衣衫齐整,妆容精致,面容宁静恬淡,阖上双眸仿佛永远睡去,除了脸色和肢体比寻常人发白僵硬些,其余都无甚差别。
陆嘉念无法推定自己究竟中毒过世多久了,但看着眼前这一幕,她大抵明白了陆景幽在做什么,气得耳边嗡嗡作响。
她早就知道自己身后不会有好下场,无非就是草席一卷,丢去乱葬岗罢了。
如今看来,尽管人躺在棺材里,还不如去乱葬岗呢。
陆嘉念看不下去,上去就给了陆景幽一巴掌,奈何她是孤魂野鬼,用尽力气却连一阵风也扇不起来,只能牙根发痒地退到一边。
不过她想不通,陆景幽为何要这样大费周章,甚至不惜自残来留住她的尸身呢?
难道仅仅是因为心有仇恨,想在死后也控制玩弄她吗?
这并不像他。
正思忖着,陆景幽忽然又站起了身,从怀中拿出一个油纸包,手指发颤地轻轻打开。
油纸上的花样十分熟悉,清甜的香气丝丝缕缕传来,与暗室中的阴暗血腥格格不入......那竟是一包酥糖。
陆景幽小心翼翼地捻起半块,俯下身靠近陆嘉念,粗糙的指腹落在她冰冷发硬的脸颊上,一寸寸顺着白瓷般易碎的肌肤滑动,眸中泛起片刻的虚妄和恍惚,如同暗自涌动的夜色。
他不知是想起了什么,喉咙里溢出一声轻笑,眸光却愈发迷离破碎,嗔怪道:
“皇姐,你怎么现在还是贪嘴,就不能多等朕一刻吗?”
披散的墨发垂落,遮蔽着陆景幽清瘦颀长的身影,他的手指最终落在陆嘉念抹着殷红口脂的唇瓣间,试探着将酥糖靠上去,仿佛彻底沉醉在幻梦之中,喃喃道:
“你说想吃酥糖,朕给你带来了,皇姐快尝尝。”
棺材中的躯体没有任何反应,再也不会像从前那样倔强反抗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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