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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两年他多在江州,前些天才回秣陵。
我跟踪了许多天,才见到他一面,嘶……温娘,你在翻什么?”
温狸两指从鱼头里钳出大块质地坚硬的鱼骨,透着光看,晶莹剔透质地如玉。
“喏,这个,这叫鱼媚子。”
她说:“稍加打磨,对日生光,可贴在面上作装饰。”
她举带血的鱼骨在额心比划,问黑獭是否好看。
后者不住点头,也满腹疑窦,他从未见温狸在装饰自己上如此上心。
“你其实已经足够美了……”
黑獭真心地说,看看鱼骨,又看看她。
温狸朝他笑了笑,将鱼骨放在廊边芦编的簸箕里晒着,进屋取了一支开叉的笔和土纸出来,用竹篾撑开了土纸,像张开绣棚一样,把竹架放到廊下借光,随即坐到架前,低头吹开这么一会儿时间就落了满纸的柳絮,用笔蘸上注了水的草木灰。
黑獭以为她要绣花描样子,凑过去看,却见她把笔放上去,就抬起一双黑亮的眼眸看他:“张凤峙生得有多高?”
黑獭望着天想了想,立起身来,往自己头顶上比,犹嫌不足,跳起来摸小屋的梁,又“砰”
地一声踩落木板上,木廊顿时嘎吱震动,掉下顶上几根茅草,吓得温狸面色一白:“你别跳,再塌水里。”
“不跳起来够不着他的头。
太高了,又骑在高头大马上,我感觉都快有天高了。”
温狸听着他说的话,一笔拉完了整张纸,面色有些惆怅:“你吓唬我的吧?”
黑獭眨了眨眼睛:“真不骗你,不知吃什么大的,都说吴人短小,我看他倒像北人,三寸丁里长个插云松,很是出众。”
温狸迟疑着,将笔提到纸面顶端,挨着边勾了一张脸,又问:“那什么模样呢?”
“唔……”
黑獭伸手在自己脸上比划:“远远的乍看去脸像玉蛾子,眉毛……”
他见温狸青色裙裾像花一样铺展在廊下,赤足伸到碧得生幽幽墨色的溪水里,轻轻踢打着,扰乱一溪草长莺飞的春光而浑不自知——仿佛心情很好的样子。
他忽然就有些不开心起来:“眉毛发青伸到脑门开三岔,眼跟庙里金刚怒目似的比牛还大,鼻胆悬下来像个树瘿瘤子,脸上跟起皴的老树桩一般。”
温狸认真听着,一笔一笔,在纸上画了个面目狰狞的怒金刚。
黑獭看她的画,没忍住“扑哧”
一声笑出来,忍不住又看一眼,一个不支笑得捂着肚子滚到了地上。
温狸无奈地看着他,收起了炭笔和竹棚,走回屋里。
黑獭戏弄了她,本想逗她生气发怒,见她不言不语的,反而更加心虚,脚下发虚,跟着上梯被绊了一下,险些跌倒。
“温娘,你做什么突然要打听这个人,你莫不是见他家世好,长得好,要去……去接近他?”
温狸回头,慢悠悠盯了他一眼,笑起来:“是啊。”
她的笑容,纵然在暗室里,也亮过最明媚的春光。
黑獭心里又酸又涩,觉得这几日自己天天潜在水里偷偷溜进城、帮忙各处打听、好不容易蹲到点、才远远望一眼这世家公子、还回来跟她说的行为傻的透顶,忍不住吼叫道:“你疯啦?”
他悻悻跟着进屋,想砸她东西,但温狸的家比他住的还要简陋,窗边搁着一个硕大青箱,箱上放着厚厚一撂手抄在土纸上的《涅槃》《华严》等佛经,干草上一卷蒲席就算床榻,褥被浆洗得发白,叠放得整整齐齐。
墙角还放着一个泥炉,窗边一盏油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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